一只废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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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世 (CP:鲁史)

鲁智深虽是遁入空门,却不曾见他潜心修佛。平常的那些和尚,每日参禅打坐,念经吃斋,可他想喝酒时便喝酒,该吃肉时便吃肉,杀过的那些恶人更是数不清楚。这世间俗物何其美妙,要他皆抛之脑后,不如给他一刀痛快。

鲁智深爱酒。那一口烈酒,香醇的,火辣的,灌入腹中,便让人血液沸腾。喝得半醉时最为畅快,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,散不完的豪气。

鲁智深爱肉。那肉得是肥满流油的,尤其是腹空时,饥肠辘辘时,将大鱼大肉吞下,一会儿就能来劲。再配上一壶好酒,那就有了力气去扫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。

鲁智深还爱他的兄弟。那九纹龙史进,是真真的心头宝。虽说他还有其他能交心能交命的兄弟,可与史进却大有不同。

史进一身的青龙纹绣是他最为喜欢的。那九条龙,绣得栩栩如生,史进肤色偏白,龙腾于上,好似真就盘旋于晴空白云之中。酒喝多了,身上泛出了红,那就像是白日里飘来了祥云,如此祥瑞,更让人喜爱得紧。鲁智深每每见到,总要伸手去摸两把,说是要沾点仙气,可用史进的话说,就是贼秃驴耍酒疯,故意占人便宜。

那日,他也是见到了这番景色,可伸出了手,却什么都没摸着。他心知,这天边的火烧云,只因他眼里溅进了血,这空中盘旋而上的九条青龙,它们争夺的那枚宝珠,是他兄弟的魂。

鲁智深这时倒是顿悟了,心里头那些杂念,好像随着他兄弟的命一般,被那些青龙一同带走了。

再待到那一日,听得潮信响,圆寂之时心中自是平静。一夜过后,睁得眼来,哪儿还是那破旧小庙,尽是亮堂堂金灿灿。堂上为首坐着的,正是鲁智深只在庙里见过金像的佛祖如来。

如来坐下一小童,将鲁智深生平之事一一细数。数完之后,如来问他,这些可皆是你所为?

鲁智深以为,他生平杀人无数,虽遁入空门,却无一日潜心修佛。死后于这大雄宝殿之内,怕是有三堂会审,判他个玷污佛门之意。

鲁智深那可是个响当当的好汉,若真是要降下责罚,他也没有半点惧色。当下就道,正是洒家所为。

 如来闻言竟不怒反笑,称鲁智深平生所为,皆是替天行道,又受了我佛门感化,生得慈悲之心。次番修得正果,也是在情理之中。

说罢,只见一道金光降下,将鲁智深罩于其中。金光于周身聚集,看上去就好似从他本身散发而出。

 鲁智深没曾料到,他嗜血一生,杀人无数,如今竟被西天如来赐了大罗金身。他急忙跪下叩首,以谢圣恩。

 如来又说,智深,如今你以修得金身,此后便可永登极乐,不必再受轮回之苦。你本是天孤星下凡,此番修成正果,也不必常住于此,你且回天孤星去,如需你时,自会有人来唤。

 鲁智深听罢,再叩首了一回,起身离去了。于那西方净土去往天罡星宿,一路腾云驾雾何其快哉。他想,既然他圆寂之后可归得天位,那些先他一步辞世的兄弟,怕是早已等着他了。想到此处更加快了脚步,不多时便到了。

 鲁智深于云间落下,四顾而盼,天罡星宿上有三十六处住所,此时竟是空空荡荡,鸦雀无声。他四处叩门,大声呼喝,可出来相迎的,只有各处伺童。那些个伺童,见鲁智深身形魁梧,长相凶恶,各个惧怕,跪倒在地。再加上他现今有金光护体,伺童们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

 洒家且问你们,俺的那些兄弟可回来了。

 伺童们皆道,未曾回来,大师您是第一个。

 你们这群撮鸟,鲁智深大喝一声,休要欺瞒于俺,俺的兄弟们分明早俺一步离世,恁地还没回来。

 鲁智深中气十足,怒目圆瞪,些个胆子小的,吓得屁股尿流不敢言语。他随手抓起眼前的一个小童,又问了他一回。

 幸的那小童机灵,想到了个说辞,便结结巴巴问道,大师,您的兄弟生前可犯下什么罪孽。

 喝酒吃肉杀人,哪个不曾做过,鲁智深道。

 小童急忙接口,那便是了,生前犯了罪过,死后得先去阿鼻地狱受罚,洗清了罪孽,才可转生。

 那洒家也喝酒吃肉杀人,怎没去那什劳子的地狱受罚。

 那是因为大师您参透佛法,修的罗汉金身,哪个地狱还敢收您。

鲁智深听罢,觉得有些道理,便放开了那小童,小童如临大赦,又道,大师可再等几日,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,其他几位星尊,想是很快也能回来的。

 鲁智深未再为难,让那些伺童回去候着,莫要怠慢他的兄弟。

 鲁智深一人在天罡星宿待了半日,无所事事,想着该找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。突然不远处雷声炸响,金光乍现。他赶忙迎去,只见云雾缭绕中走出个黑矮汉子,仔细瞧来,不是宋江又是何人。

鲁智深欣喜非常,拉着宋江说个没完。那宋江肉身刚灭,元神虽回归天位,可魂还没找回来,听了半响才听明白鲁智深在说些什么。

只听那胖大和尚问,哥哥可是从那阿鼻地狱受苦回来?

宋江不解,道,不曾去得,为兄方才分明饮了皇上赐的毒酒,不知为何到了此地。大师不是圆寂了吗,为何也在此?

鲁智深一听,怒上心头,大声骂道,那个狗皇帝,我兄弟上百人为他死的死残的残,恁地还给哥哥你毒酒喝,哥哥你恁地还喝了!

休要胡言!宋江哪儿听得这大逆不道的话,顿时脸又黑了一层。

鲁智深一见,倒是没了脾气。反正他这公明哥哥就这性子了,气都没出撒去。这头气消了,那头火又起了。他骂道,啊呀,那些个什劳子的小童,说哥哥们因生前作恶,要在地狱受苦才能回来陪洒家。哪儿有这回鸟事,看洒家不把他打得屎尿尽出!

宋江稀里糊涂地听他骂了半天,居然还听明白了。他环顾四周,只见自己立于云上,身前那高台楼阁之上,挂的是天魁星的招牌,心中顿时明了。拉住鲁智深道,大师且听我一言,现如今,我大宋正处乱世。乱世出英雄,兄弟几个在这乱世之中定还有其他事要做。你且等着,等到天下太平,兄弟们自然还可再聚一堂。

鲁智深不满道,等等等,又要洒家等,有什么事,洒家不能一同去做,让俺在此一人,好生寂寞。

宋江又劝,为兄见大师如今法相庄严,更有佛光护体,想是已修的金身,自不便再管那人间俗世。兄弟大可宽心,我梁山一百零八好汉,哪个不是英雄豪杰,如今纷繁乱世又如何,定能很快平息。

鲁智深被宋江说动,不再多言,拉着宋江去他住处饮酒作乐。

之后数月,正如宋江所言,梁山的好汉,回来了些,可待不了几日却又走了。鲁智深去地煞星也瞧过几次,同样是这么个状况。宋江倒是一直都在,可他看着大宋灭亡,换了蒙古人掌朝,又看着蒙古人离开汉人重新执权,那一颗忠心七零八落,七上八下。遇到鲁智深时,都是谈的国家大事。久了,鲁智深便不愿去找他了,还不如去大雄宝殿听如来讲课。

这些时日过去了,鲁智深仍是有好些个兄弟未见着,包括他的史家大郎。他时而会想,要是有那么个机会,让他见上一回,其实不当菩萨也没所谓。

 

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,过到后来,又剩了他一个,连宋江也被叫下凡了。鲁智深气不过,干脆去弄出些错事来,没准会被贬入凡间。他去偷了玉皇大帝的御酒,捅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,放火烧了天马厩,然后就在住处等着天兵来抓。不过天兵没等着,倒是等来个意料之外的人。

那人在天庭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,要说鲁智深连日来的所作所为为何没人来降罪,也多亏了此人当年的行径。你道那人是谁,正是那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孙悟空。鲁智深干的那些,都是人家当年玩剩下的,不仅没人理会,更是找了本人过来劝说。

齐天大圣的名号谁人不知,鲁智深一听是此人来访,惊得把一整坛佳酿砸到了地上。那猴孙这么多年过去了,人伦礼数还是没学会多少,大咧咧闯了进来。见到鲁智深的慌乱样子,大笑不止。鲁智深正心疼那坛酒呢,听着猴头笑话他,也懒得搭理。

鲁智深说,不知大圣找俺何事,若只是来笑话俺的话,那就请回吧。

猴王说,俺受了观音菩萨所托,前来问问,你好些时日没去如来佛祖前听讲了,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?

大圣近日可与你师父,师弟见面?鲁智深未作答,反倒是问起了对方。

猴王笑道,俺方从师父哪儿来。

鲁智深又问,那大圣,近日可回过花果山,见过你的猴子猴孙。

自是回去过。猴王答道。

大圣若是见不到你的师父,师弟,猴子猴孙,就该明白智深的难处了。

猴王是何等聪慧过人,这三言两语之中,便懂了,这鲁智深是思念自己的兄弟了。他到处撒泼,定也是为此。

孙猴子眼珠子一转,想出个主意来。他道,智深可知道生死簿?

鲁智深不解,那是何物?

猴王说,生死簿上头,写了这世间生灵万物何时生,何时死,如何生,如何死。智深的兄弟们现在在哪儿,做些什么,什么时候能归来,那上头都写呢。

鲁智深一听,心中大喜,拉着那猴王,急急问道,那生死簿在哪儿能看到?

猴王笑笑未答,他说,不急,先让俺喝口水。说着便去拿桌上的茶杯。

鲁智深心急,一把将茶杯夺走,道,啊呀,你这猴头,故意戏耍洒家,要说快说,说了,你要喝啥俺都给你找来。

猴王捧腹,大笑不止,他道,在阎王手里呢,智深若是想看,俺老孙愿意替你去取。

鲁智深把茶杯塞回了猴王手里,说,不必劳烦大圣,俺自己去取。说罢,急急忙赶往地府。猴王见他如此这般风风火火,又捧腹笑了一回,再端着茶杯,坐下等他。

一盏茶的功夫,鲁智深就回来了,怀里头抱着大大小小书卷几十册。猴王起身帮忙接了些,道,怎么全拿回来了?

鲁智深大笑,啊呀,这还不是全部,还得再去一次,俺兄弟有一百多人,不拿回来看,俺难道要在地府住下不成。说罢,把书卷一扔,又出门去了。

猴王见这一地的生死簿,不禁想起当年了,要任着鲁智深胡来,怕是别落得和自己当年一般下场,这便有些后悔了。可他转念一想,这鲁智深也不容易,修的金身又如何,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,想来想去都是玉帝老儿的错。让他闹一闹也无法,真要怪罪下来,自己也算是个共犯,这天庭还能有人敢把他齐天大圣怎么地。

想着,就打算坐下再等,便拾起了掉在椅子上的那卷生死簿来。将那本抖开,就见卷首写着,天微星九纹龙史进之名。

 

鲁智深这回一去,还抓了几个鬼差,帮着一同把剩下的生死簿都送了回来。那几个鬼差,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,猴王见了,连笑都笑不动了。

你们这几个厮,把东西放下,都回去吧。鬼差听得鲁智深言语,急忙把卷宗放下,连滚带爬地走了。

鲁智深看着一地的书卷,随意捡起了一本,展开一看,那上头写着,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。

啊呀,这本是道长的,且让洒家看看。鲁智深踢开地上的书卷,给自己腾了个地坐下,读了起来。只见那书卷上据悉写着公孙胜的生辰和平生事迹,大多都与鲁智深知晓的无二,只是这生死簿,只记了公孙胜的生,没记他死。鲁智深翻来覆去看,才看出端倪来。原来这公孙胜,本就道行颇深,一生修行,竟是修出了几百年的寿命,这道行深了,生死簿写到后头便不能定他生死,没准再过个几年,他自己就飞升了。鲁智深看了大喜,本就知道这妖道厉害,没想到这么有本事。

读完这本,鲁智深又打算去挑另一本。猴王在一边看着他,已经是坐不住了,他开口道,俺觉得你该先看这本。

鲁智深闻言,抬起头来,就见猴王把他手里那本簿子扔了过来,赶忙伸手接进怀里。翻开一看,竟是他家大郎的那本。他瞧着卷首史进的名讳呆楞了半晌,开口问道,大圣,俺刚去那地府,阎王同俺说,你改过生死簿?

猴王并未作答,他起身,做一合十礼,道了声阿弥陀佛,说,天色不早了,贫僧记起还约了二郎真君喝茶,就不叨扰了。

鲁智深见他要走,连忙起身阻拦,可那猴头忽化作一阵青烟,刹那间便没了踪影。鲁智深无奈,只得坐下,将手里那本生死簿细细看来。

那簿子上头记了史进何时何地生,几岁时习武,几岁时在身上纹了九龙,几岁时拜王教头为师,又是几岁时与他鲁智深相识相交,几岁时被他从少华山带去梁山,几岁时上得战场杀敌,战死沙场时又是几岁。生平大小事全都一一列明,鲁智深认识的,喜欢的那人,摸不着,见不到,只化作了白纸黑字,冰凉凉的,没个实感。

往后的几世,鲁智深都未细看,只知每一世他都是个英雄好汉,有些个金戈铁马一生,最后携家眷归隐山林,有些个同他所知的那一世一样,年纪轻轻的便死了。不论哪一世,对鲁智深来说都是陌生的,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人。现如今,恰逢到了第九世,鲁智深便多看了几眼。

这一世,他生成了满洲人,还是个王公贵族,皇帝的亲弟。文韬武略,样样精通,满洲人攻入中原,他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功勋。一生征战沙场,自是染了一身戾气,又有功高盖主之嫌,这就遭了恨了。小皇帝刚登基,哪儿哪儿的都容不下他,不管什么缘由,只要弄死了就好。

鲁智深不禁叹息,这世上的英雄好汉,大多都死的凄惨,这话一点不假。

再往后翻,这后头还有第十世。鲁智深心中不快,恁地他兄弟这么吃香,也不让人歇歇。他去找了笔墨来,想着再看看这一世他兄弟过得如何,若是不痛快,干脆给他划了,也好让他们兄弟早日相聚。

这第十世,竟在了鲁智深的意料之外。他那兄弟,别说是什么好汉了,根本就是个市井泼皮,贪财好色,油嘴滑舌。鲁智深嘴里骂骂咧咧,可没动手去划。他想,他那兄弟,每一世都过得轰轰烈烈,却死得凄凄惨惨,轮到这一世没准还能过得好些。再往后读,发现这人虽称不上英雄豪杰,可确确实实不是一般人。他帮着皇帝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儿,称得上是个忠臣。可在江湖上,他却和那些想要光复前朝的好汉相交。这两边,一个是忠,一个是义,夹在中间自是难以做人。最终,这生死簿上,轻描淡写地记上了一笔,因欺君犯上,被皇帝赐死,斩首于午门之外。

鲁智深读完,心中像是有一口浊气,难以排解。鬼使神差之下,他手里提着的笔落下,在赐死二字前,添上了假意二字。

 

第二日,天将携玉帝圣旨前来,说这鲁智深因屡犯天规,今日要降下责罚,但念其已是罗汉之身,只贬他入凡间受难一世,聊表惩戒。

 

鲁智深领旨,喜悦之色难掩,急急忙下界投胎去了。

 

————

 

康熙八年,当今圣上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,这朝中大事皆有摄政亲王掌权。又是明末清初,人心不稳,老百姓过得谈不上太差,也说不出好来。过得不得志的男人,每日沉迷于吃喝嫖赌,这便造就了扬州城里青楼赌坊的门庭若市。

韦小宝就在这烟花柳巷中成长起来,平日里乐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。这日,他又是用那灌了水银的筛子,从赌坊里头赢了一大锭银子出来。正是心中欢喜之时,却被些狗仗人势的混蛋撞了个跟头。待他站稳了脚,朝着那群人骂了一通之后,才惊觉自己手里那锭银子不见了。

他急得团团转,满地找着,却一头撞上个魁梧汉子。只见那汉子身长八尺有余,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来。他腰间别一短刀,眉头紧锁,满脸青须,一副凶神恶煞的恶罗刹样。

这人虽生的如此,可韦小宝见了却一点不怕,心道这必是个闯荡江湖的好汉,反倒是生出了些仰慕之情来。

那汉子道,这银子可是你的?

韦小宝闻言,这才看见了汉子手里拿着的银子。赶紧点头称是。

那汉子把银子交还于他,也不多言语,便走了。韦小宝在原地站着,看着那人的背影出神。许久之后才轻声嘀咕道,

怎么这么眼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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