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废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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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亲(牙印/内映)

韦衙内倒是还记得,薛映曾经说过,他不想将来自己的儿子,也身背着军户子弟的身份。想来薛映还想得挺远挺透彻,约莫是早就打算好了,若是自己哪天真的出人头地了,就赶紧找个婆娘成亲,生他七八个大胖小子。可虽说韦衙内能理解薛映的心思,但他也绝没想到,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。

就韦衙内来看,薛映在男女情事上一窍不通,满脑子都是舞刀弄枪。这辈子除了他娘,也就和赵简,裴景多说过几句话。再说了,薛映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,身上的稚嫩气都没脱,大声说话的时候更像个奶娃娃,哪里看得出是个要成亲的人。

可这事儿就是发生了。

这平头老百姓过日子,可不讲究什么二十弱冠,三十而立。这男男女女的,看对眼了就成亲,把事儿办了,孩子生了,日子就算过到头了。这些话,都是衙内问薛家父亲,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儿子相亲的时候听到的。

韦衙内还有些忿忿不平,嘴里说着这么年轻就要被女人锁死,多么可惜。王宽听了他这话,念了他半个时辰,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说着说着转念一想,却又说起了自己的人生还是自己决定为好。他晓得王宽是个过来人,可他不是,听得一头雾水,撂下一句“王宽你说这些谁懂啊”就跑了。

跑也跑不到哪儿去,也就是上薛家的汤饼铺子去了。薛映和媒婆介绍来的姑娘正坐在大堂角落的位子上互相了解。韦衙内就挑了个近些的位子坐下了,还是个正好能让薛映瞧见的位置。

薛映看到他了,可没出声,只是点了点头,又接着听那姑娘说话。

那姑娘说是隔壁街卖包子的闺女,媒婆说了,他们两家都是搞饮食的,要是俩孩子能好上,那以后还能互相关照生意。韦衙内坐在那儿,先是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,可是店里吵闹,姑娘声音又轻,薛映你讲五句能回你一句就不错了,想听还真听不清。那他就只好打量起姑娘的长相来。

韦衙内见过的小娘子花魁多了去了,这所谓包子西施在他眼里真算不上是美人。但长相也是清秀可人,不知是说到了啥,咯咯笑了起来,还能看见俩酒窝。衙内伸手摸了摸脸,心想,酒窝我也有啊,还比她深呐。也没深究自己为何要这么想。

包子姑娘还挺能说,配薛映这么个闷葫芦倒也不赖,两个人也算是相谈甚欢了。到了晚饭的时候,那薛母过来,和和气气要留姑娘吃个饭。韦衙内这个干儿子,就坐在不远处,像是没瞧见似的,惹得他心里郁闷,只能灰溜溜出了店去。

到了晚上,薛映还是回了秘阁,去练武场练了会儿刀。一回到寝室,那元仲辛硬拉着他,要听相亲趣事。薛映也说不清,只说累了要睡,就一头栽到了床上。元仲辛无趣,催促王宽灭灯,一屋子的人就都睡下了。韦衙内在床上翻了两下,最后还是把腿搁在元仲辛身上才睡着。

韦衙内做梦了。他梦见他爹韦卓然从临南回来了,回来之后还给升了品级。他不仅又住回了太尉府,他爹还给他找了好些漂亮的丫鬟伺候。叛国之人摇身一变成了民族英雄,全开封的大姑娘都挤破头想给他韦家当媳妇儿。他挑了个最漂亮的,就安排上了相亲。

可是很怪,他堂堂一个衙内,相亲不去上等的酒楼茶馆,却跑到薛家的汤饼铺子。这倒也无妨,只要能和小娘子聊得来,上哪儿都一样。可是吧,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的,薛映也来了,就直接坐在了他边上。那姑娘见了薛映,也不和他聊了,转而对薛映嘘寒问暖。他们接着往下聊,不知何时,韦衙内跑去了隔壁一桌,就坐在那儿看着。那姑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,薛映竟然笑了。不是之前那个比鬼还难看的笑,是打从心底里的笑。韦衙内情急,站起身来,想坐回那桌去,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。再去看看那薛映和小娘子,竟是已经手挽着手,起身去后院了。

“小娘子别走!”

韦衙内从睡梦里惊醒,瞧瞧四周,哪里是薛家汤饼铺,哪里有什么小娘子。薛映倒是有一个,不仅没在笑,还把刀拿在手里对着他,把韦衙内又吓了一跳。

“我说衙内,你也别太压抑自己了,这样对身体不好,也对我们的睡眠不好。”元仲辛摸着被韦衙内踢了一脚的屁股,语重心长地劝解道。

韦衙内只觉得尴尬,一脸赔笑,摸下床去,尿遁。

白天上课的时候,韦衙内总是想起那个梦来,想起他爹还回不来,想起他还没个对象,又想起,那个在梦里对着别人笑的薛映。想着想着就觉得心中烦闷,动不动就走神。文化课倒是还好,他原本就不怎么听。可这武术课就不一样了,那梁都头一脚踢过来的时候,他就傻愣在那儿。也就薛映反应过来,赶紧把他拽开。梁都头平时就不怎么待见七斋,逮着这么个好机会,就把韦衙内好好教导了一番。到了晚上,韦衙内在床上一直哼唧,又是一晚没睡踏实。

毕竟朝夕相处久了,七斋的人也都能看出韦衙内的反常。赵简作为斋长,首先来关心他的状况,韦衙内只说自己没事,多谢斋长关心。当天晚饭的时候,韦衙内扒拉着饭,吃到底下发现了两块红烧肉。晚饭过后,王宽硬是给他塞了一套文考题,说是上届师兄师姐留下的。到了晚上要歇了,他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本画本来,抬起头,就发现边上的元仲辛正冲着自己笑。

韦衙内还是很感动的,可是他的心情一点没转好,甚至还变差了。他就一直等着,想看看薛映会怎么关心他,可是没有,还是像往常一样话不多说半句。

就这么盼啊盼的,到了休息日。不用上课,韦衙内自然是一觉睡到人事不省。等他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,连午饭都没吃上。饥肠辘辘,想去厨房找点吃的,却发现整个七斋都空了,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。想是回家的回家,约会的约会去了吧。

现如今的韦衙内,除了七斋,也没个归所,只能孤零零坐在凉亭里头啃苹果。午后的凉风吹着吹着,不知怎的他又有些倦意,就想趴桌上睡一会儿。刚把眼闭上,就听见有人叫他,那声音听着稚嫩,却硬是压低了假装沉稳。

韦衙内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,稀里糊涂地就问他:“你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?”

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,说了句“对”。听了这一声,他就笑了,觉得特别安心,睡意就变得更浓了些。可是那人却不打算让他这么睡过去,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推了他两下。

“衙内?”

他又在叫他,硬是把他从睡梦里拉了出来。他不情不愿地抬起头,看着这个打扰他午睡的人。

“薛映?你干嘛呀?”

“在这儿睡容易着凉。”语气和神情还是那么冷冰冰的,却能让人感觉出他的柔软来。

“你不是……哈……”韦衙内还没醒透,边说话还边打了个哈欠:“你不是回家去了吗?”

“我有事找你。”他说:“你能跟我去个地方吗?”

等了这么多天,终算是把这一刻等来了,韦衙内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,可表面上还得显得不露声色。

“去哪儿?”

“你跟我来就知道了。”薛映还是老样子,比起说更愿意做,他硬是把衙内从椅子上拽了起来,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。

他们出了秘阁,七拐八弯地,往朱雀门去了。起初衙内以为这个方向,该领他到瓦子去,想要开导心情烦闷之人,去瓦子游玩,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。可走着走着就觉出些不对来。

薛映领他走的这条路,韦衙内越来越熟悉。想当年他还是个纨绔的时候,这条道他时常走。从朱雀门出,一路向东,一直走到康门街他都认识。这地方多是些青楼乐坊,绝不是薛映会来的地方。韦衙内觉得不对劲,就停下来,不肯再走了。

“你领我来这儿干嘛?”

“那天我听你做梦喊小娘子。”

韦衙内一听,一口气差点没上来。原来这么多天他郁郁寡欢,在薛映眼里是因为欲求不满。他一时觉得胸闷,气得他双手叉腰,围着薛映转起了圈。他得好好打量打量,看看这块木头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花花肠子。

“我看你是跟元仲辛那小子学坏了,本衙内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?”

薛映被他转得有点头晕,干脆一把把他拽住,他说:“打从你家被抄了之后,就没来过了,我怕你憋坏了。”

胳臂被拽着,韦衙内也不好再转圈,一股闷气没法疏解,只好原地跺了几脚,还想像着脚下正躺着个元仲辛。

“来都来了,走吧。”薛映也不管韦衙内怎么想的,像是生怕他跑了,硬拽着他就往最近的青楼走。

那楼的姑娘正站门口等客人,其实大老远就瞧见两个英俊小伙儿在那儿说话,看两人朝楼里走来,赶紧迎了上去。可走出去没几步,她就看清了其中一人的长相,那可是整条花街都认识的人物。认出来之后,她就不上前了,站在原地候着他们,待他们走近了,伸手一拦,不让人再走了。

“哟,这不是韦衙内吗?好久没来了呀?”青楼里的姑娘,平日里说话娇嗔惯了,可语气却不像是在给人打招呼,倒是带着些冷嘲热讽。

“最近忙最近忙,姐姐应该也挺忙的吧?我们可不敢打扰,这就走。”韦衙内说着,反过来想把薛映拽走。薛映也听不出两人言语里带着刺儿,站在那儿怎么也拽不动。

“那就赶紧走吧,姑娘我呀,脾气好,你要再往里头走两步,怕不是要被人打出去。”

薛映听着姑娘的说辞,顿时有了气,怎么一个青楼女子还挑起客人来了。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你们打开门做生意,为什么要打人?”薛映脸一下子又黑了三分,那姑娘见他面有不善,身后还背着两把宽刀,一下子被吓得脸色发白。

可这姑娘怕虽怕,但也没后退,硬着头皮就说:“我叫他一声衙内算是客气的,他韦家是什么身份?是叛国的乱党!少在那儿装大爷了。小兄弟我也劝你一句,可别和这种人混在一起,对前途不好。”

薛映听了更是生气,但对方是个姑娘家,又不能拔刀,只能死瞪着她。韦衙内见气氛不妙,用了浑身的劲儿,硬是把薛映拽走了。一走出花街,薛映就甩掉了韦衙内的手,站在那儿生闷气。韦衙内这会儿也不记得郁闷了,倒是生出些好笑来。

“行了,是我被骂,你生什么气?”

“你也知道自己被骂了?就一点也不生气?”

“有什么好气的,这是好事儿呀。”

薛映琢磨了一下这话,顿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气,流露出些许无奈来。他还记得那时候看着百姓往韦府大门上丢烂菜叶子,韦衙内也是这么说的。

“好了好了,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,快饿死了。走,陪我去吃点东西。”

薛映看上去还有些不愉快,韦衙内推了他一把,他也只好无奈跟上。

韦衙内也没上酒楼茶馆,只是领着薛映,随便挑了个街边的铺子坐下,又招呼老板上两碗面。薛映说他是吃了午饭出来的不需要。韦衙内笑笑说,又没说给你吃,两碗都是我的呀,说着从筷筒里抽了两根筷子出来支在桌上耐心地等着。薛映想,韦衙内从小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,现在倒是对这种市井小店熟悉起来了,不免有些心疼。

“难怪你做梦会梦见小娘子,原来你现在都去不了了。”

韦衙内听他又提起这事,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怕他又想些馊主意出来,只能老实把缘由交待了。他说:“我那不是梦见小娘子,是梦见我爹了。”

“你爹和小娘子有什么关系?”薛映一脸奇怪。

说话间,面煮好了,老板把面端了上来,韦衙内心急火燎地嘬起了面。嘬了两口,又想起了什么,转头招呼老板,再上盆水煮羊肉。

“我爹和小娘子没关系,我梦见我爹回来了,要给我相亲。”韦衙内边吃边说,口齿就有些不清楚:“你爹不是给你相亲吗?我大概是羡慕吧,晚上就梦见了。还梦见那小娘子不喜欢我,所以才喊小娘子别走。”

韦衙内说了一半,又藏了一半,要是说他还梦见薛映了,那可不好解释。

薛映听了他的话,倒是松了口气,可是想想韦衙内思念他爹,就还有些心疼,想要再安慰安慰他。但若这么提了,又觉得有些不妥,人家缺的是爹,他能用什么东西补偿他。

“你们这些人啊,总是误会我的人格。没错,我以前是开封四大纨绔之首,除了人事儿,啥都干得出。可我已经成长了,你们还老用那种龌龊的眼光看我。还有天理吗?”韦衙内假装有些生气,还用鼻子哼哼了两下。其实是他瞧出来了,薛映在心疼他,要是不给他找个台阶,就该换薛映心事重重了。

薛映一听他埋怨,赶紧抓住机会就说:“是我不对,我误会你了,那你说吧,我要怎么补偿你?”

“这顿面你请我吃呗。”

“不行,这太简单了。”

“那明天早上给我带两个伯父做的饼。”

“可以,但这也不行,还是太简单。”

韦衙内少有的,觉得薛映的倔脾气有点麻烦。他面也不吃了,把筷子往桌上一拍,说:“到底是谁安慰谁,你怎么要求这么多?”

薛映也不示弱,眉头一皱,眼睛一瞪,就吼了韦衙内一声:“说!”

韦衙内被他一吼,缩了缩脖子,又觉得不服气,就也吼了回去:“那我要你别成亲,你能答应吗?”没想到这一下把他心里话也给带出来了,顿觉后悔,赶忙说是在开玩笑。

“行!”薛映也没听他后面怎么解释的,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。走出去几步,又退了回来,把面钱付给了老板。

韦衙内第二碗面才刚吃了没几口,羊肉也才吃了半盘,看薛映要走,虽是心疼,但也不得不追上去。边追还边解释,可薛映脚程快,哪儿还听得到他说什么。

转眼间,休息日过了,秘阁的学生又灰头土脸回来上课。元仲辛大早上就开始数离下一个休息日还有几天,越数越烦闷,就想起来薛映相亲的事,又缠着他要听下文。可薛映却说那婚事他已经拒绝了。元仲辛问他为什么,他只说是自己功勋未立,还不到成家的时候。元仲辛听了觉得无趣,一转头就看见韦衙内冲着他们俩傻笑。他瞬间有了个可怕的想法,不由地打了个冷颤,摇了摇头,默念:“我什么也不知道,什么也没看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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